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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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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依一和葛銀玲一進院子,餘小容就迎了上來“我還想著等長才回來,讓他去接你們呢。玲子姐,你先去翠翠的屋裏躺會,我們有點事。”

將葛銀玲送到自己和毛娃住的屋子,張依一轉身回了堂屋。

客廳裏坐滿了人,意外的是,除了眼熟的幾個幹部家屬,楊碧玉和張小朵也在,發出嚶嚶哭聲的人,原來是張小朵。

王秀芝回老家時,把張小朵留下來照顧楊碧玉。最近這段時間,張依一忙著上班,都快把張小朵這個人忘了。

“小容姐,小朵這是哭什麽”張依一心裏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麽。

餘小容掃了一圈屋裏的人,說道“翠翠,今天當著大家的面,還你一個清白,省得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壞了名聲,也省得我家長才被潑臟水,整個大院,誰不知道我家長才作風正派。”

“任嫂子,夏嫂子,你們倆說說,是哪個說我家長才和翠翠不清不楚的”餘小容看向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兩人是二營兩個連長的老婆,人不壞,就是嘴有點碎。昨天,就是她倆議論張依一的。

“我們倆是聽雙寶娘說的,雙寶娘說”夏嫂子看了眼張依一,猶豫了一下,接著便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繼續說“說翠翠姑娘在家就不老實,不光有同村的男人想勾搭她,還有外村的男人。”

“雙寶娘,是你說的”還沒等張依一開口,餘小容就朝著一個二十二三歲左右的女人質問道。

“我認識你嗎”張依一譏誚地看著這個長了一張白蓮花臉的女人。

女人楞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不認識我,你就滿嘴噴糞你信不信,就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抽你幾個大嘴巴世上最壞的就是你這種人,都不認識別人就胡說八道”張依一怒斥著雙寶娘,要不是理智尚存,她就沖上去打人了。

雙寶娘眨著一雙無辜的鹿眼,泫然欲泣道“你這個姑娘,嘴巴咋這麽毒,嚶嚶嚶”

“大姐,我嘴巴毒可我沒有幹這種汙人清白的缺德事,你何止是嘴巴毒,心眼更毒。”張依一差點氣笑了,感情這女的還真是個白蓮花。

“雙寶娘,是你了解翠翠,還是我了解翠翠我餘小容不是傻子,誰好誰壞分得清,也分得清誰正派,誰下賤,我既然敢讓翠翠住在我家,就相信她。既然話都到這份上了,你就當著大家的面說說,編排我家長才和翠翠的,是你自己,還是你聽別人說的”

“是啊,雙寶娘,趁著大家夥都在,你就說吧”耿副團長的愛人楊大姐半天沒說話,一說話就很有分量,雙寶娘終於坐不住了。

“是小朵告訴我的”雙寶娘低下了頭。她家男人是連長,張銘恩是她家男人的頂頭上司,她不想得罪張家。可現在不說不行了,驚動了耿副團長的愛人,高團長的愛人也差不多要知道了。

“小朵是你說的”張依一指著張小朵問。

“小朵別怕,有大嫂在,沒人能欺負你”楊碧玉摟著張小朵的肩膀,溫柔地安慰著不停哭泣的張小朵。

“大嫂,瞧你說的,好像是我欺負了小朵似的。她有個那麽厲害的娘,還有你和大哥兩個親哥嫂撐腰,我能欺負的了她她以前可沒少欺負我才是。”

“小朵才十三,哪能,哪能說出這些就算小朵,翠翠,你就別和一個孩子計較了,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從張家出來的,娘好歹養了你這麽多年。”楊碧玉聲音溫柔似水,儼然一副好大嫂模樣。

“大嫂,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我在張家過得是什麽日子那天娘打我的時候,我都告訴大家了,就連最了解真相的大哥,不都默認了嗎你今天這是什麽意思”

楊碧玉被懟得小臉漲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張依一嘲諷地勾了下唇角,繼續道“照你的意思,小朵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說不出這樣的話,那就是說,小朵說出這樣的話是有人教的了大嫂,你來說說,到底是誰教小朵說這些的”

“沒人教小朵”楊碧玉對上張依一清澈的眸子,眼神躲閃了一下。

張依一不再理楊碧玉,盯著張小朵說“小朵,你的良心呢,從小到大,你的衣服鞋子,是誰一針一線給你做的你的衣裳是誰給你洗的別的鄉下姑娘像你這個年齡,哪個不是洗衣做飯下地,你除了割草餵羊,你幹過什麽你剛生下來,我還不滿七歲,就在冰冷的河裏給你洗尿布,手都生了凍瘡。我給你洗了整整十三年的衣服,一直洗到我離開你們家。”

“今天,你必須和大家說清楚,我什麽時候不老實了關乎我的名聲,我絕不忍讓,實在不行,咱們就去找高團長,找李幹事”

楊大姐也耐著性子說“小朵,你和大家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啊,小朵,你就說實話吧”夏嫂子為了撇清自己,連忙附和楊大姐。

“小朵,你不能昧了良心,你小時候差點被蛇咬了,是翠翠冒著危險救了你。翠翠給你做衣服,洗衣服,這些你都忘了嗎你說翠翠不老實,這話我可不同意,翠翠十七那年,鄰村一個男的在山上截住了她,翠翠寧願跳山也不從,差點把腿摔斷了,還事咱們莊的花嬸子可是親眼看見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十三歲的張小朵終於撐不住了,“哇”地一聲哭起來。

“都是她非要走,她要是不走,我就不會一大早就起來,像個丫鬟一樣洗衣裳做飯了。在家,我娘都不舍得讓我洗衣裳做飯。”

張依一被氣笑了,“你不想洗衣服做飯,你找你親大哥親大嫂啊是他們使喚你的,你敗壞我的名聲幹什麽”

“這樣,小容姐就會生氣,把你趕出來。你沒地方去了,就得回來。”張小朵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底氣不足。

張依一暗自笑了笑,看來張小朵還不笨,就是心術不正,還低估了她。就算她在餘小容家住不下去,也不可能回張家。

“大嫂,看把小朵委屈的,她才十三呢,你們怎麽能把她當保姆一樣使喚,娘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張依一做出一副痛心的樣子。

屋裏的幾個家屬,再看楊碧玉時,目光開始變得異樣起來。

“小朵,不管怎麽說,你這麽做都是不對的,你怎麽能往翠翠和長才身上潑臟水呢,得虧你年齡小,要是個大人,造謠是要被懲罰的。”楊大姐嘴裏說的是張小朵,眼睛看的卻是楊碧玉。

楊碧玉的臉更紅了,手指慢慢收緊。

“謝謝在場的姐妹們,謝謝你們還了我家長才和翠翠的清白,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我拿翠翠當妹妹,我信她。要是誰再造她的謠,別怪我翻臉。我家長才老實,我卻是個不怕事的。”

“小容姐”張依一感動得差點掉淚,餘小容對她的這份情意和信任,讓她無以為報。

最後,楊大姐正色道“這件事說開了,還了翠翠的清白。翠翠,小朵年齡小,你再給她個改正的機會。還有碧玉,你和銘恩多關心一下小朵,現在是新社會,不興剝削人了。你們是革命戰士,不是地主老財。”

“楊大姐,我知道了”楊碧玉頭埋得深深的,想要辯解幾句又忍下了,現在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最近,她是越來越不順了,一直以來在大家面前營造的美好形象,在一點點崩塌,就連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銘恩,也越來越心不在焉了。有好幾次,她都看到銘恩在偷看張翠翠,眼神覆雜。

張小朵的這些話,再一次把她和銘恩推到了風口浪尖。

事情圓滿解決,眾人紛紛告辭。餘小容挽留大家吃早飯,嫂子們不願耽擱,都急著回家了。

熱鬧的屋子,一下安靜了下來。

“翠翠,我收拾一下,你去扶玲子姐出來,等你長才哥出操回來,咱們就吃飯。”餘小容麻利地收拾著客廳。

等張依一扶著葛銀玲來到堂屋,餘小容已經將客廳收拾好,擺好了碗筷。

不大一會兒,趙長才回來了。看著家裏又多了一個女人,趙長才無奈地笑了,他家都快成收容所了。

自家老婆心眼好,他能說什麽何況,他不正是看中了她性子直心眼好嗎當初,他也是有女兵喜歡的,可他放不下小容,小容為他懷了孩子,他不能對不起她。

五個人坐到飯桌前吃飯,餘小容拿出一個小面包遞給了葛銀玲“玲子姐嘗嘗,這是翠翠買的,正好適合你吃。”

“給孩子吃吧,這麽貴的東西,我一個大人吃這幹啥”葛銀玲推開了餘小容的手。

張依一見狀,從餘小容手裏接過面包,直接塞到葛銀玲手裏  “玲子姐,你就別客氣了,你現在身體虛,面包軟和好消化。”

葛雲玲拗不過張依一,接過面包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來。吃著吃著,眼圈就紅了。

“玲子姐,你跟我一起去被服廠上班吧,你可以鎖扣眼釘扣子,一個月十八塊錢,加上三塊錢餐補。等你有了工資,別說是面包了,就是燒雞也吃得起。”

張依一想拉一把葛銀玲,他們能救了她的命,卻救不了她的心。要想讓她振作起來,必須讓她有事做,能自己養活自己。

葛銀玲將眼淚咽回去,擡起泛紅的眼睛看著張依一“行,你和廠長說說,等我身體好點就去上班。”

張依一見葛銀鈴是真想好好生活了,心裏替她高興,趁機把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長才哥,小容姐,真對不起,我住在這,給你們添麻煩了,長才哥這麽正派的一個人,無端地就被潑了臟水,我心裏很過意不去。我想搬出去了,在被服廠附近租間房子,價格也不貴。”

餘小容一聽就急了,“翠翠,這哪行你一個大姑娘家,在外面住不安全。以前是你照應我和毛娃,現在該我照應你了。”

“小容,你忘了,還有我呢”一旁的葛銀玲突然說道。

“我和陳鐵軍是過不下去了,那個家我也不想回去了。我要是去了被服廠上班,和翠翠就是同事,我們一起租房子,是再合適不過了。”

餘小容和趙長才相視一眼,心思微動。雖然有些舍不得讓翠翠搬走,可她也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們關系再好,畢竟不是親姐妹。

張小朵鬧出的這件事,也給她敲了個警鐘。外人畢竟不了解翠翠,一個大姑娘住在別人家裏,少不了要遭人議論。她也害怕,害怕流言會毀了她們的姐妹情。

餘小容最終還是同意了,“行,租房子的事不能急,我讓長才多打聽打聽,一定要找個厚道的房東。”

第二天,趙長才還真托人去打聽附近的房子了。可還沒等他找好房子,卻等來了陳鐵軍被處分的消息。

陳鐵軍亂搞男女關系,造成惡劣的影響。念其曾經立過功,經過團部研究並上報軍區,給予陳鐵軍撤職記大過處分,並專業到地方。

為了照顧葛銀玲,團部研究決定,允許她暫時住在她和陳鐵軍現在的院子裏,直至有新的幹部家屬搬過來。

“翠翠,咱們不用租房子了,你陪我住,咱倆好有個照應。”得到消息的葛銀玲,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餘小容也很高興,翠翠和玲子姐不用搬到外面了,她們住的院子和她只隔了三家,擡腿的功夫就到了。

葛銀玲收房子這天,是張依一陪著她去的。見那個女人也來了,葛銀玲的情緒很不好。

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小三,張依一只想罵一句,陳鐵軍真他媽眼瞎。

小三看起來也沒比葛銀玲年輕哪去,長得更是和葛銀玲差得遠。唯一比葛銀玲顯眼的地方,就是這女人胸大屁股大。

小三是郵局的職工,陳鐵軍經常去郵局給老家寄東西,一來二去,兩人就勾搭上了。據說,兩人認識沒多久就滾一起了。

見到葛銀玲和張依一,陳鐵軍什麽也沒說,只埋頭收拾自己的東西,那個小三卻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故意挺著自己並不顯懷的肚子。

“玲子姐,你趕緊的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哪來的一股騷氣,快把我熏暈了”張依一誇張地捂著鼻子。

葛銀玲噗的笑出聲,原本壓抑的情緒一下舒緩了不少。於是,她很配合地打開了窗戶。

“鐵軍”小三扭著身子,聲音像是拐著彎一樣。

“國家不是取締妓院了嗎哪個不長眼的把個暗娼放出來了”張依一嘖嘖兩聲,又是一陣諷刺帶挖苦“長成這樣,也只能當個暗娼了。可偏偏就有那不長眼的,把個垃圾當成寶。”

張依一平時最看不慣小三和渣男,又一向毒舌,說起話來沒輕沒重。

“你夠了”陳鐵軍的臉上掛不住了,怒瞪著張依一。

“唉吆餵,我罵暗娼,陳連長激動個啥哦,不對,你現在不是連長了,你被驅逐出革命隊伍了。團部英明,軍區英明,堅決不讓部隊藏汙納垢”

“鐵軍,咱兒子踢我了”小三見陳鐵軍拿張依一沒辦法,心裏又氣又恨,她說不過張依一,便把一腔怒氣撒到葛銀玲身上,用這個來刺激葛銀玲。

“你兒子怕是個妖怪吧胎兒五個月以後才開始踢人呢,難道”張依一突然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難道說,你肚子裏的孩子不是陳連長的”

“你胡說什麽,你再胡說八道,我去告你”小三登時變了臉色,手指著張依一怒道。

“你去告我啊,我等著。不是你說的嗎,你兒子踢你了。聽說你和陳連長認識才四個月,胎兒四五個月才開始胎動,能感覺到踢人,最少五個月以上。”

有團裏的文書過來給陳鐵軍送東西,已經在屋外站了好大會,張依一諷刺挖苦陳鐵軍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一向文明的小文書,哪聽過這樣的話,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

最後還是陳鐵軍發現了小文書,給自己找了臺階下,不搭理張依一了。

小文書走了,陳鐵軍也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家具是部隊的,他只帶走了他個人的東西。

臨走前,陳鐵軍看了眼一直沒說話的葛銀玲,說道“玲子,咱們夫妻一場,你以後要是有啥事,就告訴我一聲,只要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不用,我跟你老死不相往來”葛銀玲冷冷地說道,甚至都沒看陳鐵軍一眼。

“鐵軍,你一片好心,可人家不領情呢”小三挽住了陳鐵軍的胳膊,譏誚地看了葛銀玲一眼。

眼看著葛銀玲的怒火就要被激起來,張依一連忙拉住了她“玲子姐,我明天托人找點酒精,把這屋裏的桌子椅子,只要是被某些臟東西碰過的,都消消毒,那些臟東西可是很惡心的。”

“鐵軍,你看看啊”小三不敢惹張依一,只能向陳鐵軍求救。結果,陳鐵軍什麽也沒說,扯住那個女人的手腕,快步走了。

走到大門口時,陳鐵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小院,眼睛裏閃過一絲留戀。

這些,葛銀玲都沒看見,即便是看見了,心裏也不會再有什麽波瀾,他們的夫妻情分,在小三上門炫耀般地告訴她懷了陳鐵軍的孩子時,已經徹底消失了。

張依一說到做到,還真從醫院找了一瓶酒精,把桌椅、床鋪,甚至是門把手都消了毒,還將廚房裏的鍋碗瓢盆用開水煮了。

收拾好以後,張依一將自己的東西搬到了葛銀玲那,兩人正式成了室友。

在外人看來,兩人都是被男人拋棄的可憐女人,有個別嘴毒的,說她倆是棄婦,還把這個小院稱為“冷宮”。

這話傳到張依一的耳中,她一笑了之,什麽棄婦難道不是她們甩了渣男嗎

葛銀玲和張依一住在一個屋檐下,兩人一起上下班,一起做飯,就像一家人一樣。慢慢地,葛銀玲從以前的陰霾中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

秋意漸濃,轉眼就到了九月底,明天是開國大典,全國各地都要舉辦慶祝游行活動。

快下班時,張依一所在的裁剪組接到了放假通知,被服廠十月一日放假一天,去市區參加慶祝游行活動。

張依一收拾好東西,背著自己的小布包,去整燙車間去找葛銀玲。

葛銀玲一開始做的是鎖扣眼的活,車間主任見她做事利索,就把她調到了整燙車間,她踏實肯幹,才一個多月就成了熟練工。

剛到整燙車間門口,就看見女工們陸續出來,葛銀玲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姐走在一起。

女人看到張依一,立刻揚起了笑容,用胳膊戳了戳葛銀玲“玲子,你妹子來找你了”

張依一和大姐打了個招呼,大姐嬉笑著先走了,臨走前,還提醒她們明天去游行。

“玲子姐,咱們今晚去小容姐那,小容姐這幾天反應大,咱們幫她做飯去。”

“行,把咱們廚房裏的芝麻帶上,我給小容烙芝麻餅吃。”

葛銀玲雖然是南方人,可做起面食來,一點也不比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差,尤其是她烙的各種餅,更是一絕。

在整個家屬院,她們三個人關系最好。眼下,餘小容懷孕了,張依一和葛銀玲不但幫著她做家務,更是幫她照顧毛娃。

兩人回到家,將東西放好,從廚房裏拿上芝麻和一瓢白面,一起去了餘小容家。

柵欄門沒關,兩人直接進了院子。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毛娃離多遠就迎了出來,“翠姨,玲姨”

這小東西精得很,知道兩個姨一來,他就有好吃的。

毛娃是整個大院最幸福的孩子,有個會裁衣服做衣服的小姨,給他做小軍裝,讓大院裏的孩子好不羨慕。還有個做飯好吃的大姨,同樣是玉米面餅子,可大姨做的就是比別家好吃。

兩人進了屋,見餘小容正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她這幾天反應大,胃口不好,整個人沒什麽精神。

見兩人進來,餘小容坐直了身子,笑道“玲子姐,你又要做啥吃的你和翠翠都把他嘴巴養叼了,嫌我做飯難吃,老想著往你們那跑。”

“芝麻餅,是給你做的,你和翠翠說話,我去廚房。”葛銀玲拿著芝麻和白面去了廚房。

張依一捏了一把毛娃的小臉,沖餘小容嬉笑道“我們巴不得毛娃來呢,小男孩陽氣重,也好給我和玲子姐的冷宮增加點陽氣。”

“啥冷宮,就那兩個不要臉的女人瞎胡扯,壞事做多了也不怕被雷劈。”餘小容憤憤不平,“整個大院,誰不知道她們家裏的保姆,就是她們那口子的原配,搶了人家的男人,還把人家當保姆使喚。”

接著,餘小容又恨鐵不成鋼道“也怪那兩個女人不爭氣,哪怕在老家種地,也比忍氣吞聲地伺候陳世美和小婆強。再不行,就像你和玲子姐這樣,去工廠做工,怎麽也能養活自己和孩子。”

“誰說不是呢,去他的離婚不離家,想找個免費保姆,想得美”

“翠翠姨,啥叫免費保姆”毛娃閃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問。

張依一揉了揉毛娃毛茸茸的小腦袋,斟酌了一下說,“保姆就是幫人家幹活看小孩的女的,免費保姆,就是不給錢,白讓人幹活。”

“就像翠翠姨和玲姨這樣嗎”

“咳咳咳”張依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緩了會便解釋道“翠姨玲姨和毛娃是親戚,親戚幫著幹活是應該的,不是保姆。”

餘小容被兒子弄得頭疼,毛娃每天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幸虧有翠翠在,才能回答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兩人正說著,趙長才回來了,葛銀玲也做好了飯。葛銀玲將飯菜一一擺好,其他幾個人也洗了手,坐在了飯桌前。

餘小容把筷子遞給趙長才,問道“你今天咋這麽晚”

“剛散會,團裏召開動員會,連長以上的都要參加,布置了明天的任務。”

“發生啥事了”餘小容擔憂地問。

“沒啥事,明天不是開國大典嗎,各地都要舉辦慶祝活動,彭城是交通要道,政府擔心有國民黨特務搞破壞,警察忙不過來,向軍區請求支援,軍區給咱們團裏派了任務,負責明天的安保。”

“爸爸去嗎我也要去”毛娃正是懵懂的年齡,和大院的其他孩子一樣,喜歡看穿軍裝拿槍的人。

“爹明天可沒空管你,爹有正事幹。明天人多的很,你在家陪你娘。”

“爸爸,我想跟你去,要是我沒去,王紅軍他們又要笑話我了。”

“毛娃,別鬧了,你爹要幹正事,明天我和你翠姨玲姨帶你去”

“小容姐,明天人多,別擠著你了,我和玲子姐帶毛娃去,你在家歇著吧”張依一看過老照片,知道這天的盛況,用人山人海形容毫不誇張,她擔心餘小容這身體吃不消。

趙長才看了眼餘小容的肚子,蹙眉道“翠翠說得對,你別去了,這麽多人,再擠出個好歹來”

“看你說的,我又不是嬌小姐,以前懷毛娃的時候,都快生了還幹活呢,不就懷個身子嗎,我明天還偏要去。”餘小容犯起了倔脾氣。

趙長才拗不過她,只好拜托張依一和葛銀玲照應她。幾個人約定,明天早點吃中午飯,飯後一起去市裏。

第二天,張依一和葛銀玲早早地就吃了午飯。兩人就跟過年似的,都穿上了新衣服。

張依一編了兩個麻花辮,上身穿了一件碎花的對襟襯衣,搭配了一條灰色工裝背帶褲,腳下一雙圓頭平跟皮鞋。看上去就像一個女大學生,氣質清新自然。

葛銀玲剪了頭發,留了個眼下流行的齊耳短發,上穿水紅色對襟褂子,下面是一條煙灰色褲子,腳穿帶袢黑布鞋,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

等兩人趕到餘小容家時,餘小容差點沒認出來兩人,盯著兩人看了好大一會,嘖嘖稱讚道“你倆今天真好看,翠翠就跟個洋學生似的,玲子姐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臉又白又嫩。”

“我本來想買那件青灰色的褂子,可翠翠非說這件好看,我都一把年紀了,穿出去不是惹人笑話嗎”

“你還不到26,咋就一把年紀了你好好打扮打扮,說是大姑娘也有人信。”張依一揉了揉毛娃的腦袋,笑著問“毛娃,玲姨好看不”

毛娃小腦袋直點“好看,翠翠姨也好看,就像小畫書上的姐姐。”

毛娃的話引來三人一陣大笑,張依一捧住毛娃的小臉又是揉搓又是猛親,引來小家夥的一陣抗議。

“你們倆一個大小孩,一個小小孩,真拿你們沒辦法,咱們趕緊走吧,別趕不上游行的隊伍。”餘小容及時地叫停了兩個打鬧的人。

三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出發了,路上遇到了好幾個家屬帶著孩子,其中王營長的愛人梁大姐帶著十一歲的閨女王紅霞和七歲的小兒子王紅軍。

幾人結伴同行,路上又遇到了幾個家屬,人越聚越多,最後,大人孩子加一起二十多口子,浩浩蕩蕩地向市政府那邊行進。

從高炮團駐地到市政府,走路要四十多分鐘,顧及到餘小容是個孕婦,眾人的行走速度很慢,等趕到目的地,整整耗時一個多小時。

市政府前面的廣場上人山人海,仍不斷有人流向這邊聚集。葛銀玲和張依一兩個人分了工,葛銀玲負責看住毛娃,張依一則是寸步不離地護住餘小容。

“娘,爸爸在那邊”眼尖的毛娃隔著這麽多人,一眼看到了趙長才,就要跑過去。

“你爹在執行任務,別影響他”餘小容一把扯住了兒子。

趙長才帶著一隊戰士,正在主席臺的前面維持秩序。

主席臺上坐著各界人士代表,第一排是政府和部隊主要領導,以及戰鬥英雄,劉恪非和高團長分別坐在第一排最邊上的位置。主席臺旁邊臨時搭建的應急點,十幾個醫生護士嚴陣以待。

張依一緊挨著餘小容,唯恐有人擠著她。她四處打量著,忽然發現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那些人是高炮團的戰士,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中。

她還看到了工人裝扮的張銘恩,和幾個小戰士分散在她們不遠的地方。

離慶祝大會開始還有一刻鐘的時間,現場的人流達到了頂峰,靠近主席臺不遠的地方,忽然出現了騷亂。

馬上有穿著軍裝的戰士過去維持秩序,那些個穿便衣的戰士則警惕地註視著人群。

突然出現的騷亂,讓張依一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她將身邊的餘小容護住。早知道這樣,她應該勸住餘小容待在家裏的。

“毛娃,你別亂跑,跟緊你玲姨。”張依一見毛娃有好幾次都差點掙脫了葛銀玲,忙沈著臉訓斥他。

主席臺上,氣氛有些沈重,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市長、軍部首長及軍分區領導,幾人不知在說些什麽,就見幾個人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很快,軍部的首長朝劉恪非招了招手。

“恪非,剛剛傳來消息,警局的線人接到線報,有殘餘特務混在慶祝的人群中。特務在主席臺附近布置的炸彈,都被咱們的人給找到了。現在讓人擔心的是,就怕有特務將炸彈綁在身上。”

“首長的擔心不無道理,但現場這麽多人,一下也不好排查。他們的目標是主席臺上的領導,暫時還不會對下面的群眾造成威脅。現在只能讓咱們的便衣提高警惕,發現可疑的人及早動手。”

“恪非,以你對國民黨特務的了解,他們會選擇同歸於盡的方式嗎”

“正常情況下不會,現在形勢很明顯,他們知道垂死掙紮沒有任何作用。當然,也有極個別人為了高額的賞金鋌而走險,又或者有人用他們家人的性命相威脅。”

首長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勃朗寧小手槍出來,遞給了劉恪非“恪非,你先用我的這把槍,個頭小不顯眼。你槍法準,如果遇到突發狀況,你可以將特務就地正法,不要傷及無辜。”

劉恪非將手搶放進褲子口袋,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英俊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波動,但心裏卻是暗潮湧動,一雙銳利的眸子掃向下面的人群。

很快,他的視線便落在了一個精瘦的男人身上,男人一身工人裝扮,但是他無意中的一個小動作,還是暴露出了他的身份。

那人腰間有槍

劉恪非正想著怎麽能不動聲色地將那人從人群中帶出去,就見有兩個身穿百姓衣服的便衣,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還沒等瘦男人掏出槍,就被便衣制服了。

他正要收回視線,一個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瘦男人猛地掙脫了兩個便衣的束縛,拔腿沖向了人群。附近的幾個便衣,很快加入了圍追堵截中,人們紛紛躲避,自動閃開了一條縫,將瘦男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瘦男人被追的急了,隨手從附近的一個年輕女人手裏扯過一個小男孩,一手拽住男孩的衣領,一只手拿槍抵在了小男孩的頭頂“讓開,放我走,不然我打死這個小崽子”

“娘”小男孩哇地一聲哭出來,想要掙開那人的手。

“不許哭,再哭打死你”男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手上的動作又大了些。

小男孩立馬嚇得不敢哭了,忍著頭上的疼痛,使勁地憋住嘴,小臉憋得通紅。

“毛娃”餘小容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身子搖晃著向下癱軟下來。梁大姐一個眼疾手快,扶住了快要倒地的餘小容。

張依一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呆在原地沒有了動彈的力氣。這種在電影裏才會出現的鏡頭,居然真實地發生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葛銀玲整個人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她不是拉著毛娃嗎,怎麽就被人搶走了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現場安靜得可怕,沒有人發出一絲響動。大家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動了那個惡魔,扣動了扳機。

寂靜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我去換下我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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